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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上的日曆紙撕過一張又一張,見了底的日曆本又讓父親給換上,一個年頭就這麼輕易的過了,時序更迭,這冬,低迷的讓人懷念夏日的溫度。
  桌旁的盆栽始終那樣青翠,左右晃動的鐘擺,似乎搖不動葉的綠;而歲月的洪流,在秒針反覆的旋繞中,以穩定的速度流動,人是該向前行走的,縱使是初生娃兒的啼哭聲,還是在那宏亮的聲響中,承接生命的起點;而祖母額際滑落的汗珠,又是怎麼順著歲月的紋絡滴下?又是如何劃過那曾經細嫩的臉龐?
  天空陰霾得很,雲層終於負荷不了重量,斗大的雨珠筆直的落下,簷下原本愜意躺臥的黑貓倏地驚醒,逃離似的躲進屋內,而黃狗也是,朝著絲毫無停歇跡象的雨吠叫著。黑貓警戒地看著重重落地的水珠,弓起身子後的身軀顯得更加瘦弱,瞪大的瞳孔即使寫著驚慌,卻還是一如往常的帶著自負的驕傲。雨聲依舊大的很,似乎是確定了這場雨不會傷害自己,於是緩緩的退至簷下一隅,瑟縮在地,而那雙大眼還是戒備似地張望著。
  磅礡的雨聲,強勢的震動著緊掩的窗,而黃狗的吠叫聲在此刻顯得更加清晰,幾近嘶吼的狂吠,像是這突來的雨,讓人不得不注意;但這有用嗎?牠對著誰吠叫?又會有誰在乎那簷下一隻瘋狗的狂吠?
  想必也不是我這毫無瓜葛的人吧,只是帶上了門,像是想阻隔那吠叫聲直接的衝擊;又坐回桌前,繼續那只解了一半的數學問題。分針跨過好幾大格,心卻怎麼也定不下,輕輕推開了門,探出門外;那黃狗似乎是吠累了,躺臥在地微微喘息著,我靠得更近了些。
  牠沒發現正接近牠的陌生人,而陌生人卻不經意的瞧見了那黃狗眼中的滄桑。
  這黃狗是不久前才來這個社區的,牠的右後腳是跛的,而頸上環著看起來有些歷史的項圈,怕是從他處跑來的流浪狗,母親告誡著不准給這黃狗任何食物,「用不著人趕,只要沒東西吃,這狗很快就會離開了。」母親像是叨唸似的對著我說,臉色卻帶些鄙夷的瞄著黃狗。
  但看來母親的想法並沒有實現,鄰區的孩子們總會趁著大人不在的時候餵些食物給牠,而牠也只是安靜的啃咬著地上的飯菜,乖順的讓孩子們順著牠的毛髮,偶爾興起時便與孩子們在空地上追逐著,但大多時候牠總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孩子們嬉戲;儘管如此,牠卻從不接近人群。這是我第一次靠牠那麼近,母親的告誡早已拋諸腦後,伸出手想摸摸這隻上了年紀的黃狗;我只是輕輕碰著牠的毛髮,牠便受了驚嚇似的跳離我身邊,警戒地朝我吠叫,我看了看我的右手,朝那黃狗望去,我想我是望不穿牠的眼的。
  索性就這樣坐在地上,陪著老黃狗看雨。牠似乎察覺我並無惡意,便安靜地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縱使牠仍舊離我數步之遠。隨著腕錶等速的旋繞,天空的顏色愈加暗沉,雨似乎一點停歇的跡象也沒有,反而有加劇的傾向,又望了眼身旁的黃狗,也不經意的瞧見似乎是剛闔上眼的黑貓;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笑,突然覺得可笑。
  我突然搞不清,究竟是人們鄙夷黃狗,還是黃狗斜睨著人們?究竟黑貓是高傲的睨視人群,還是人群讓黑貓戒備著?
  黃狗的身旁似乎畫了一道圈,沉默卻疏遠地看著任何想接近牠的人們,但頸上的項圈,想必是有過舔舐著主人雙頰的曾經吧。是否也如來去的人們,戒備的畫下界線,卻虛偽的戴上熱絡的面具?如同貓,即使是那樣驚慌的瞪大雙眼戒備著,卻還是弓起身子像是準備攻擊的模樣,卸不下那副也許該說是尊貴的驕傲神情。至少這黃狗坦率些。縱使所畫下的界線仍舊無法跨入,我卻寧可靜靜坐在黃狗身旁,也不願碰觸將自我層層包裹的人們。
  也許我也是這樣的畫下界線。始終上揚的嘴角,無懈可擊的弧度,熱絡的像是隻友善的狗;而弧度下的神情,卻如同高傲的貓斜睨著,不時張望著。我突然開始懷疑,我所畫下的界線是為了保護自己,還是用來阻隔人群,或者是,隔絕了我自己?
  孩子們天真坦率的笑容,毫不掩飾的舉止,是否是我在學會設下界線時遺落的東西?孩子們單純的喜怒哀樂,不造作的笑語,是否就是慰藉黃狗的溫度?黃狗是不是也曾企盼著這雨,能洗刷這世界的污濁?而黃狗竭盡氣力的吠叫聲,是不是向蒼天吶喊著牠老去的歲月?是不是也問著蒼天,牠只能這樣無力的看著季復一季,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牠是否只能任憑自己老去,讓純真的孩子們在向前走的同時,也染上了塵埃?
  我想我真的是數學做得傻了,竟在這兒揣測一隻老黃狗的心思。
  濺起的水打濕了褲管,「你這孩子怎麼跟著這狗坐在外頭,還不趕快進屋!」母親的聲音尖銳的叫嚷著,我望了眼黃狗,牠像是對母親尖銳的聲音恍若未聞,而黑貓似乎是顫了一下。我緩緩起身,拍了拍沾了塵土的褲子,轉身走進屋內,那黃狗也許會執意等到雨停吧!
  只是這雨,何時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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