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你說是開始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她打工的便利商店，只是偶然經過那間超商想起電池還沒買，生命之中偶然的開端太多，但或許那事實上是一種必然。

她掛著微笑俐落的進行結帳的動作，她不能算是讓人驚艷的女孩，但卻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目光的氛圍。我設法向立中形容這樣的一個女孩，卻沒有辦法找出適當的詞彙，卻又由於私心不願讓立中見到她，最後她竟就這樣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

不經意就會想起的那種形式。

走進那間超商逐漸成為一種習慣，數著每個可能看見她的星期二星期三和星期五，最後我終於開口。

……一個人不會無聊嗎？

整間店只有我和她兩個人，她抬起頭看了我幾秒鐘，七十六元，軟軟的語調清晰的念出數字，本來以為她不會理會我，卻在我把拿出皮夾拿出鈔票之前聽見她的回應。

……一個人反而比較有趣。

將百元鈔遞給她，找了零錢和一張發票，掏出筆我在發票的背後留下我的名字和電話，放到了她的面前。

……如果發票中獎的話，就請妳吃飯。

我還是每天走進超商但我們沒有再交談，輕輕的微笑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交流，但是某一天開始她的身影消失在超商裡，縱使如此我還是會在經過時停下腳步張望，但那裡只剩下陌生的臉孔。

我說過她懸浮在一個不上不下的高度，在我的生活裡即使沒有它的存在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只是某些瞬間會感到悵然，雖然不很明顯但確實的暈染開來，像是從前在意某個隔壁班女孩，卻直到畢業那天連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在女孩的記憶裡，我只會是一個路過的人。

……發票沒有中。

她的身影即將成為一種記憶之際，這則簡訊出現在我的電話中，愣了好一陣子才得以確定那是來自於她的字句。

我好不容易找到理由能夠請她吃飯，卻被軟軟的音調直截了當的拒絕，我只是要告訴你發票沒中這件事，不帶感情的敘述句反而讓我更加好奇與納悶，於是我用著死皮賴臉的態度和每天一則簡訊最為單方面維繫的路徑。

……你時間很多嗎？

好不容易得到回覆卻是這樣的一句話，那時候立中恰巧在身邊趁我微愣之際搶走了手機，接著傳來他大笑的聲音。

畢竟，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纏著一個女孩。

……我能用的時間很少，因為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想妳了。

等我發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看著已傳送的簡訊內容，再怎麼樣我也不是一個走甜言蜜語路線的人，更何況我想這會讓她決定刪除關於我的所有痕跡。

正在思索如何補救，女孩卻太過快速的回覆。

……我不喜歡陌生人想我。

推開立中並且留意他試圖搶過手機的手，其實立中並不知道我持續傳簡訊給女孩這件事，只是在他的追問之下我相當保留的透露某一部分，接著就太過湊巧的讓他看見女孩首次回覆的簡訊，因此他此刻異常興奮的在我身邊鼓譟。

「短短五分鐘內被連續打槍兩次，我們的柏諭哥也有這一天啊，真是太開心了，哈哈……」

我決定不理會立中，但不能否認我心中的確湧生一股失落，女孩的字句之中可以讀出拒絕的意味，然而我卻不想這樣結束。雖然根本沒有所謂的開始。

對於女孩我不能肯定那是一種情愫，只是有種想更加靠近她的意念，總之劃下句點就終結了。

……我沒有辦法不想妳，那麼要怎麼樣才能認識妳呢？

說不定從此就會被她認定為四處拈花惹草的類型了，我有點半放棄的靠在椅子上，立中豪氣的拍拍我的肩膀，說著「勝敗乃兵家常事，被打槍乃是把妹必經之途」的風涼話，總之就是大肆的幸災樂禍。

理所當然的她沒有任何回音，一天、一星期，接著是一個月。

……妳好嗎？雖然妳不喜歡陌生人想妳，但我還是沒辦法不去想妳。

如果就這樣什麼也不做，我想生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也許再多個幾天、幾個月我就能將她拋諸腦後，但是心中卻充斥著滿滿的不願意。

訊息傳送之後暗自嘆了一口氣，將整個人拋到床上，望著空白一片的天花板，就算註定在她的認知裡成為一個無賴，至少也是個努力不懈的無賴。我很努力的安慰自己，畢竟長那麼大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人死纏爛打，但人生總會有個開始，習慣了就好。

說不定她習慣了之後就不討厭我這個無賴了。

……你是變態嗎？

看見她的回覆先是湧生一點喜悅接著急遽下跌，讀第一遍像是一種怒罵，但接著想到女孩的模樣，反覆看了第二遍、第三遍反而更像一種平淡的提問，就像是問著「你那邊下雨嗎？」這種語氣；雖然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我試圖扭曲現實，但最後我還是決定相信她只是很簡單在問一個問題而已。

人生總會在這種自我辯解之後豁然開朗。

我想我身邊的人一定會認為我出了什麼問題，再怎麼說我也是以正直青年的形象立足，雖然推到她身上很不負責任，但我確實認為我的失序都是因她而起。

……我不是變態。但我想這應該由妳親自來判斷。星期六下午三點我會在那間超商。

大概她不會理我，事實上她也沒有回我簡訊，不過我還是能夠期待那千分之一類似奇蹟的可能性。

然後她出現了。

……妳好。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很丟臉，但那就是我開口的第一句話。

……我並不是你想像的那個人，所以走近你的面前之後，你就可以屏棄所有關於我的想像。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她的話涵藏著很深的什麼，軟軟的語調、沒有表情的臉接著我發現自己雖然像無賴一樣傳著簡訊，但是我想起的都是她結帳時的微笑和那唯一一次交談的語調。我並沒有想像過她。

……我想的都是我看過的妳，就算很有限但我能確定那不是一種想像。

兩個人像定格一樣站在超商裡對望，她眨眼的速度很慢，最後很安靜的轉身離開。剩下自動門開啟的聲音迴盪在午後的超商裡。

我繼續不放棄的當著無賴，而她開始以相當不熱衷的方式回覆簡訊，知道她上課的教室之後偶爾「意外」的巧遇，或是午餐時間「碰巧」走進同一間餐廳、又很「不巧」的需要倂桌於是坐在她的對面……

……我還是不知道妳的名字耶。

……你應該要先自我介紹吧。

……這樣我就不算是陌生人了吧，那自我介紹之後妳是不是就不會討厭我想妳了？

……說不定我會開始討厭你。

……總是要冒點險，至少我能先跳離陌生人，那這樣就能約妳了吧？

……你是變態嗎？

……不是，我是陳柏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