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你說是開始

這是一個氣氛很好的餐廳，美食雜誌給的評價也不低，長方形舖上了素淨桌布的餐桌上的每個人輪流點好了餐，我點了份招牌的藍帶豬排，這裡的水密桃水味道正合我的口味。

輕輕啜飲了口水密桃水，其實我是想請我左前方的那位女士將水瓶遞給我的，但是這張坐著五個人的桌上正如同人數一般不平衡，還是偶數會顯得比較好一些，至少可以兩兩相望，而不是現在這樣每個人的視線不斷的流轉，又遮遮掩掩的顯得可笑。

其實媽是不想來的，看的出來現在她還是一臉想離開的樣子，不過想想也對，是沒有多少女人可以平心靜氣的和丈夫的外遇和丈夫的私生子平心靜氣的吃完一頓飯的，所以媽的忍耐力也不是一般的強。

我還是忍下要請那位女士將水遞給我的聲音了。總覺得我在這頓飯扮演的角色尷尬又曖昧，好像根本不需要我，又好像不能沒有我的存在，安靜的像是連一根針掉下去都是那樣清晰可聞，但是其他桌的客人並沒有因為我們凝滯的氣氛而安靜下來，空氣像是被切割一樣，在這塊長方形的區域裡，我們被沉重的空氣分子困在裡頭，除了剛剛點餐的聲音之外，誰都不開口，誰都在等哪個誰開口。

其實我到現在還是很訝異，因為坐在我對面那個沉默的男孩，或是男人，十九歲的年紀實在很難定義，我還是傾向於男孩的身分，嗯，我未來的弟弟，應該他從頭到尾就是我的弟弟，從出生那一刻就已經決定的事，只是我們遲了十九年才知道。

理論上對於我面前的女士和男孩我應該是陌生的，但是關於男孩我卻是異常熟悉，我的國中同學，雖然三年多沒連絡，但從前我們可是很要好的。雖然我早就知道他媽媽是未婚生子，但我想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聽見同學這麼對你說之後，會聯想到「說不定你的爸爸跟我的爸爸是同一個人」這樣的方向去。

要不是現在的氣氛顯得太過僵硬，差一點我就要笑了出來，這一切的劇情巧合的讓人玩味，前些日子我才看了一部關於外遇關於私生子的韓劇，那時我一點也不同情劇中的主角，只覺得越悲慘越有看頭；我們家的狀況跟悲慘一點邊也沾不上，但我總有一種報應的那種感覺，人還是不能抱著太多看戲的心態。

我說的看戲當然不是指韓劇，而是鄰居張阿姨他們家兩女爭一男的情節。前幾天我才在和妹妹打賭著誰會勝出，我總覺得張阿姨的勝率大一些，畢竟孩子也生了三個，而且劉奶奶也挺自己的正牌媳婦，賭注是一頓晚餐。

所以說人還是要多一些同情心才好。

我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他的臉上似乎還留下一絲不容易被察覺的不可置信，他本來就是個安靜的人，不說話倒也尋常，但是一向侃侃而談的爸爸在這種氣氛下也顯得局促。

我肚子餓了。所以我試圖轉移我的注意力。我想起我和他只差了三個月多一些，也就是說媽在懷了我不久之後，爸就讓另一個女人受孕，生下了他一直很渴望的兒子。

除了爸之外，我應該是我們家最早知道也最完整的知道這件事的人。

「寶寶……」

「怎麼了嗎？」我記得那時候我正在看重播不知道幾十次的日劇，暑假沒有打工就是只有無聊可以形容，但是下午三點鐘，爸今天未免回來的太早。

「我有點事要跟妳商量。」

「什麼事？」爸身上散發出一種很無助的感覺，事後想想也許他也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然後他跟我說，他以前的女同事突然來找他，然後…然後……他一直然後了很久，我把電視關掉，看爸這樣一副吞吐的樣子，沒想到這種連續劇情節也會發生在我家，一向很風平浪靜的家庭。

「然後他帶了個兒子還是女兒說是你的孩子？」

「嗯……」然後他就低頭不說話了。

當然他也只能跟我說，要是媽知道了一定二話不說的跟爸拼命，沒有多少女人可以忍受一向溫順的丈夫平白冒出一個孩子來；妹妹年紀不算小，但是脾氣太衝，看來這件事還是得瞞她一陣。這樣想想我真是個理想的訴說人選，至少我不會對這種肥皂劇碼有太大的感受。

「年紀多大？」看來爸的思考能力降低了不少，「我是說那個什麼兒子女兒的。」

「十九歲，小妳一點，是男的。」

跟我同年？看來不是半路出軌。然後爸說是一次公司聚會的時候酒喝太多，事後大家也當沒事，沒想到隔了那麼久突然……

這種理由各大八點檔都出現過，只是爸說那個女人不要錢也不讓兒子改姓，純粹希望爸照顧他到成年，一年的時間，其實她本來是不想讓爸知道的，因為兩個人之間根本沒有什麼感情可言，但是她要結婚了，要到加拿大，兒子不願意跟她一起去，說是希望她有自己的人生，所以她也只能找爸幫忙了。

聽起來她的兒子是打算自力更生，但是她基於一個母親不放心的心態，打亂了一個家庭也在所不惜，很簡單的劇碼，「所以你是要我幫你告訴媽？」

爸低頭不說話。

「如果由我來說的話，媽會更生氣吧。」

「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告訴妳媽，妳媽的脾氣妳也知道。」

「今天晚上就告訴她吧。」我最討厭連續劇一演就一兩百集，韓劇也太長，還是日劇好，十多集就可以看完。我一向就是一個沒什麼耐性的人。

「她不是要出國嗎？快點解決不是比較好。」

「但是……」我知道爸是愛媽的，所以才會這樣猶豫不決，基於這點，我想我應該幫他。

「今天你找機會跟媽說，我會在。」媽是不會在孩子面前跟爸吵架的。

水喝完了，餐又還沒上，現在我又餓又渴，但是如果現在我喊了聲「阿姨請幫我拿水瓶」說不定會變成全民公敵，想了想之後，我把我的視線完全擺在他的身上，阿杰，從今天開始成為我的弟弟的男孩，我想以我們的交情他會知道我的目的。

然後他很配合的伸手拿了水瓶還替我倒了水，餐桌上另外的三個人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但是還是沒有人開口，是不是社會歷練多了，做事就要變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要思考利弊得失，最後才決定做或不做，就算只是這種「為什麼他會替我倒水的問題」都顯得異常不得碰觸，猶豫過後往往再也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