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自己正在下沉。
 
緩慢而難以察覺。然而陷落終究是一種現實。現實。某個部分的自己已經逐漸接受這個不可改變的沉沒,如同我們每分每秒都在老去,那麼每個瞬間都在下沉也並不是太過難以接受的狀態。只是有些哀傷。
 
相當容易就接受了關於我這個自身正在邁進的路途,或多或少在意識中揉進自主性的毀壞。生是為了體驗活著的苦痛因而能夠體悟死並非苦難。我始終思索著死亡,思索著並且、任其於意識中蔓延,或者我根本性的無法抵禦,然後只能在死的邊緣盡可能的抓握住生。
 
或許那也只是一種假象。
 
因為是緩慢的下沉所以能緩慢的適應,壓力差與稀薄的氧氣能夠在掙扎之中緩慢的適應,然而終究存在著無法容忍的界線。閾值。容忍劑量。致死劑量。大抵相同的概念當初讀著的時候並未連結於自身,我們總是看不清離自己太近的風景,尤其是自己。自己。我猜想在我的生命中感到最陌生的人便是自己,在熟悉感裡顯得異常模糊,錯認比看不清更加荒謬,但我們的確在如此的荒謬之中沾沾自喜。
 
沾沾自喜的哭泣。
 
有好一陣子我的雙眼幾乎不能清楚辨認事物,酸澀感的延伸是畏光的疼痛,必須閉起眼安靜的休息,不能有過多的刺激。不能。儘管明白這一點我依然不能控制的掉淚,那一陣子,回想的時候必須這麼強調,那是為了反覆告訴自己,必須讓這一陣子成為那一陣子,自欺欺人,但不得不如此。
 
差一點我就要溺斃。那一瞬間我突然想,這樣也無所謂,至少不必活得如此掙扎,並且是一種無以分享他人難以分擔的負荷,沒有疼痛沒有憤恨也沒有更多的什麼,惆悵或者哀傷這類幾近無味氣體是勉強能夠成為證明的知覺。不要逼迫自己。心理師曾經這麼對我說過,但不逼迫自己對我而言等同於一種放棄。
 
很多時候我都希望自己是個無病呻吟或者藉由控訴而得到關愛的人,然而我們的人生總是悖離自己的想望,沒有辦法說出口,彷彿只要一被揭露就會開啟潘朵拉的盒子,唯一不見的是盒底的希望。K不斷提醒我這一點。我們這類人。雖然想反駁卻沒辦法,只能卑劣的想著至少K比我還辛苦的活著。活著。
 
前些日子接到K的電話,恰好在失速下沉的時候,幾乎我就要相信這是一種註定,在即將溺斃的感知中他又讓我回想起那段泅溺的時光。想起。突然我好想對他說,一起放棄吧,這樣的自己,但無論如何還是說不出口。無法放棄並不是因為想活下來,而是我們沒有放棄的權力,對我們而言放棄才是救贖,我們沒有獲救的資格。曾經我這麼對K說,他只是笑,然後不帶感情的、清晰的回應。
 
沒關係,總有一天我們會腐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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