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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寫出少女A的故事。
對我而言這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畢竟故事的主角是少女A。
少女A是個相當沉默的人,並不是文靜而是討厭說話,她同樣討厭必須和其他人相互來往的一切活動,例如買晚餐時遇上親切熱絡的老闆她總是感到十分困擾,所以她練習了友善的微笑,但除了微笑之後她還是只說出了謝謝。
然而少女A並不討厭人,某些假日她會特地搭上塞滿人的電車,或是晃進充滿人群的百貨公司,什麼也不做,重要的是感受「人的存在」,不是為了觀察,也不是為了融入,單純只是為了感受。
這樣的少女A養了一隻貓。
確切來說貓並不是少女A的寵物,貓就是貓,沒有名字也不會被冠上冠詞,少女A在每天早晨出門前替貓準備食物,在門邊放了兩件不穿的衣服,貓偶爾會睡在那裏,偶爾也會窩在少女A的橙色沙發上,但也有外出過夜的偶爾。
貓是隨處可見的雜色貓,公的,眼睛異常的大,少女A不會對貓說話,我說過,少女A十分討厭說話,沒有針對任何人或任何事物,就只是討厭說話。
我是為數不多的少女A的朋友之一,嚴格說起來只有兩個,如果貓不包含在內的話。
少女A和我在傑克Z的酒吧認識,少女A每個星期會出現一到兩次,偶爾會帶著貓,但大多時候夜晚只過了一半貓就感到無聊先行離開,沒有人挽留貓,貓是沒辦法被挽留的。
傑克Z是個相當擅長說話的男人,即使少女A整晚都沉默著他也依然流暢的說著各式各樣的話,調著美味的酒同時說著與酒相稱的話,播放著和整個酒吧不搭調的BGM,傑克Z說這是衝突,衝突會強調存在,人就是需要無時無刻證明著存在。
少女A和我同時對傑克Z的這句話起了反應。
「存在的本身就是種證明,但在這樣的前提之下人卻又一再嘗試去證明存在的本身,我一直無法理解這件事,但無法理解的同時我也是設法證明存在的其中之一,彷彿不這麼做就沒辦法將存在本身做為基本的前提乾脆的接受,但那本來就是必須要乾脆接受的基本前提。」
我第一次聽見少女A說話,她的聲音意外的符合少女卻和少女A的本身不太相稱,帶著一些柔軟和焦糖瑪奇朵的味道,但同時也混著強烈的咖啡因。
傑克Z相當愉快的說了大量的話語,少女A沒有回應,但傑克Z並不在意。
他喜歡說話,比起少女A的討厭還更加濃烈的喜歡。
「為什麼叫傑克Z,傑克總讓人聯想到J。」
「『太過輕易被理解』這件事對我而言簡直像逼我赤腳踩上釘床一樣,因為叫傑克所以不能是J。」
他換了一首曲子,低沉的女子嗓音滑過我裸露在外的手臂。
「Z呢?」
我喝光了高腳杯裡的馬丁尼,這不是我習慣的酒,所以我阻止了傑克Z替我續酒的動作,他細心的倒了杯冰水給我。
「你覺得呢?」
「Zero。」我說,「有這種感覺。」
「大多人都說『因為是最後一個字母』呢。」傑克Z擦拭著玻璃杯,酒吧裡只剩下三個客人,少女A今天不在這裡。「但妳想的卻是起點。」
「Zero是起點也是終點,也是中間點,如果是傑克Z你的話,我覺得無論擺在哪裡都沒有衝突感,所以才這麼想。」
「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畢竟我所追求的就是衝突感,但妳說的一點也沒錯,當眾人對我有了『傑克Z就是個充滿衝突的人』的感想之後,後續的任何動作,無論是什麼,不管是突然站在講台一本正經的宣布參選總統,或是衣衫襤褸的睡在台北車站外的走廊,都不會讓人感到太過意外,這時候只要想著『因為是傑克Z啊』,就會像忽然理解一樣毫無懷疑的接受。」
傑克Z輕輕放下玻璃杯。
「但也因為如此,傑克Z這個人一直是眾人關注的焦點,也是眾人忽略的陰影處。」
「所以偶爾你不是傑克Z?」
「大概也可以這麼說,但更準確的來說,是每個人都能夠成為傑克Z。」
「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成為傑克Z。」
「所以我才會是傑克Z。」
我的頭有些暈眩,喝光了桌前的冰水,放了整數的鈔票,雖然說過剩下的錢就當作小費但傑克Z都確實的保管著,所以偶爾他會制止我拿出錢包。因為是朋友。朋友之前雖然也進行著交易,但沒有小費這件事,因為我的動作不是服務,而是出自朋友的感情。
「我該走了。」
「果然不應該倒給妳馬丁尼。」
「至少我們今天都明白這件事了。」
傑克Z和我都笑了,他請打工的女孩替我叫計程車並且陪我走到門外搭車,在離去之前,傑克Z忽然說:「zone of avoidance。」
「晚安,傑克Z。」
「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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