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你說是開始

律深呼吸了三次才踏進校門，又深呼吸了五次才跨進教室，他比任何人都早到，其實沒有必要緊張，但看似毫無異樣的世界卻早已截然不同。


告白前的地球。


以及告白後的地球。


老實說當然不會什麼了不起的變動，又不是火山爆發或是大海嘯之類的大事，但對當事者而言，映進雙眼的畫面絕對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律一邊繃緊神經，另一邊又全然提不起勁來，有一瞬間居然還自滿的認為坦率告白的自己很帥氣，但維持不到一秒鐘，在凜錯愕的表情底下，濃厚的後悔席捲而來，拯救他的竟然是上課鐘聲。


「我到底在做什麼？」


律煩躁的甩了好幾次頭，像得了躁鬱症的無尾熊般來回的在窗邊走動，絲毫沒有察覺令已經走到了教室門口，並且興味盎然的觀察著眼前的奇特生物。


「萬一被看見冷靜又帥氣的律崩壞成現在這副模樣，女生們一定會非常的傷心。」


律的移動應聲打住，他迎上令帶有十足調侃意味的淺笑，雙手在胸前交叉，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我通通知道了喔」，照例是相當討人厭的尾音拉長，令稍稍偏著頭，特意擺出一眼就能看穿的納悶表情。


「雖然我跟你的感情不是很好，但同學有心事我還是能夠傾聽的。」令沒什麼誠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胸前暫時借你也是可以。」


「不需要。」


「這裡有凜的味道也不要嗎？」


「你說什麼？」


「什麼都沒說。」


真是讓人鬱悶。


律瞪了愉悅的令一眼，放棄一般的拉開椅子坐下，令不是會特別早到的類型，當一個人做出不尋常舉動時必定存在著另一個不尋常的前提。


「特地早起來說風涼話嗎？」


「一半。」


「另外一半呢？」


「還沒決定。」


「你──」


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因為踏進教室的同學打住，令聳了聳肩，擺出一臉可惜的模樣，但他的心情似乎相當好。但這不是律想考慮的範圍。


接著抱著書包的凜來了。


才剛舒緩一些的精神旋即緊繃了起來，律偷覷了凜好幾眼，但凜的表情和平常沒有兩樣，流暢的拿出數學講義，握著自動鉛筆專注的進行解題。


律抓著橡皮擦，內部裡的在意簡直要衝破身體一樣，就算有一點尷尬或者動搖都好，但無論律如何仔細查看，凜的表情都和平常沒有不同。


像是他的告白一點影響力也沒有。


律的心彷彿被扔進無底的懸崖一樣失速的墜落。


「律的臉色很差，不舒服嗎？」


「沒有，大概是沒睡好。」


律朝奈奈勉強扯了禮貌的微笑，奈奈偏著頭像是在想些什麼，但最後只把前一天的小考考卷遞給他便轉正身子。


但奈奈又轉了回來。


「能拜託律一件事嗎？」


「什麼事？」


奈奈壓低了音量，「聽說前陣子凜桌上的玫瑰花是瀲學長送的，我想律加入學生會後應該能夠打聽到一些什麼...或是，律能替我問凜嗎？」


「妳想知道關於玫瑰花的事嗎？」


「只是有點在意，你知道的，女生之間有個類似瀲學長後援會之類的組織，也不能說是組織啦，總之因為我跟凜同班，打聽的工作就落在我頭上，但我實在不好意思向凜追問，所以想拜託律幫忙...」


瀲的後援會。


律努力忍耐讓自己不要皺起眉心。


學校裡有各式各樣的後援會，勢力最龐大的大概就是瀲和籃球隊隊長的，律並不想瞭解，但極其偶然的狀況下，他知道其中有一個屬於「律和令」的。不是律個人，也不是令個人，當然不是兩個人加起來，而是──


律決定打住不要往下想。


他轉回思緒，不知不覺已經答應了奈奈，但這恰好給了律一個接近凜的理由。


於是律果斷的起身走向凜。


「凜。」


「嗯？」


「能借我一點時間嗎？」


「嗯...」


凜跟在律的身後走出了教室，律不必費心思索構成這個畫面的理由，他眼角餘光瞄見奈奈正積極的替他說明，律稍微換了角度擋住了他和凜的表情。


「關於昨天的事。」


「嗯，律不用擔心，我不會在意的。」


「什麼？」


律毫無預期會得到這樣的回覆，他花了幾秒鐘才確認了凜臉上的直率笑容，有些奇怪的什麼，忽然律想起令早上討人厭的表情，絕對是令煽動了什麼。


「我想律也是受害者，不過瀲沒有惡意，他通常只是無聊而已。」


「瀲──？」


「律一定是被逼著來騙我吧。」律不懂，越來越不懂凜的小宇宙的轉法了，「所以沒關係，我一點也不會放在心上。」


拜託妳放在心上好嗎？


律差點就喊叫了出來，但突然跳進來的令阻止了律的失控，令熱絡的將手搭上律的肩膀，「真是抱歉呢，瀲的缺點就是太喜歡惡作劇了。」


令湊近律的耳畔，還蓄意施力讓走廊偷看的女孩們對他們的動作一覽無遺。


「放開我。」


「我特別喜歡會掙扎的類型。」


「我說了放開我。」


「凜先回教室吧，我想跟律培養感情。」


凜輕輕笑了聲，點了頭後居然就乾脆的走回教室，沒有意外，單純的凜面對同學的追問必然會直白的轉述「培養感情」這種說法。看吧。身後果然響起一陣鼓譟。


「你想做什麼？」


「突然就告白實在是太狡猾了。」


「不關你的事。」


「律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喔，不然我也一起變得危險就糟糕了呢。」


「什麼意思？」


「沒有。」令鬆開對律的箝制，揚起了相當爽朗卻不帶感情的燦爛笑容，「我只是突然察覺，說不定自己也是危險份子，雖然這不是你需要在意的部分，但你確實是導火線。」


「不要說一堆拐彎抹角的話。」


「對凜的告白就先收起來，就當作免費大贈送，現在的凜，還沒長好腦袋，所以就算再多的告白也沒有用。」令拍了拍律的肩，

「在告白之前，得先幫她把腦袋長好才行。」


「你是在說凜笨嗎？」


「不是我說的，是你，我要告訴凜你說她笨。」


「我沒有。」


「誰在乎你有沒有。」


「你這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