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你說是開始

 

01.
 
望著遠方的摩天輪，那麼小的一點卻讓人目不轉睛的盯著，我想是因為不停變換的顏色，打開窗冷空氣一股作氣的衝上我的臉我的肌膚以及我的呼吸與意識，瞇起眼想看得更加仔細一些，不是因為喜歡，相反的是因為那股從身體內部湧生而上濃濃的厭惡感，我討厭這種五顏六色的燦爛，所以我住在城市的正中央。
 
如果不讓自己身處於巨大的厭惡之中，那麼也許只要一瞬間我就會被對自身強烈的厭惡給淹沒吞噬，儘管如此還是試圖生存，人總是如此矛盾衝突並且自私，但這部分，也僅僅是這一部分，是我唯一能夠稍微喜歡自己的部分了。
 
讓身體更往前一點，半個身子傾出了窗外，這是一個適合宣告死的姿勢卻不是適合死的姿勢，無論如何從高處摔下是我絕對不願意的死亡方式，這世界已經夠讓人困擾，不應該用一種讓更多人困擾的方式。
 
閉起眼我緩慢的呼吸，這個城市不適合深呼吸，但我依然深深的呼吸，也許我的肺部，不，或許不只是肺部而是整個身軀內部都被燻成不管怎麼擦都無法抹去的黑色，黑色，可能太過樂觀一點，我猜是更讓人感到噁心的顏色。
 
這並不重要，縱使不是生理性的關係我的自身也已經從某一處開始腐敗潰爛，像是一顆鮮豔富有光澤的蘋果不知道從哪一瞬間開始被孢子沾附，肉眼看不見的某處被根毫不留情的鑽入，緩慢卻異常快速的，這種時候我總是相當害怕，彷彿一瞬間，真的就只是一瞬間，整個蘋果就已經腐敗到無可挽救的地步了；然而理智上卻清楚的明白這從來不是瞬間，而是循序漸進的侵蝕，一點一點擴散一點一點深入，我是知道的，但大多時候無論多麼清楚的知道都沒有用。
 
這世界上大多數的明白都沒有用處。
 
於是如同注視著蘋果一般，我也安靜的凝望著自身的腐敗，安靜的，偶爾能感覺到根部在體內擴展的震動，我的身體一點一點被撐開，緊緊塞進霉菌的根，某一天我突然明白，萬一把這些根用力的拔除，那麼我身體內部的裂痕就真的成為裂痕了。
 
現狀的本身無論多麼荒謬都是一種現狀，或許該說是正因為荒謬才得以確認那是真切的現狀，人都是依賴著這種實感，所以我想，那就沒辦法拔除那些根了，但也不能放任自己被侵蝕，畢竟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意識，不是因為想要，只是因為一開始就被貼上「自己的」。
就只是自私而已。
 
像是明明已經玩膩的玩具，只要哪個人說想要就會下意識的抗拒，緊緊抓著玩具不放，儘管自己已經不想要了，卻不願意放手；但那只是一瞬間，等到理智浮現之後就會感到可笑，當然會把玩具送給對方，因為對自己而言幾乎是廢棄物的存在啊，所以剛剛的自己只是一時恍惚吧。
然而正是那一瞬間，那一瞬間才是真正的自己。
 
讓自己感到可笑的那部分，才是最深處真正的自己。
 
這就是現實。
 
所以我們必須依賴荒謬的實感來站穩身體，如果這世界太過合理自己反而會被吞噬，我是這麼相信的，從來沒有懷疑深深的相信著。
 
為了不被世界吞噬因而我必須開始吞噬自己。
 
這就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