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你說是開始

　　有風。陽光溫溫的。我看著同向反向的路人，錯身而過，拿著黑色提包，柏油路上殘留著昨天晚上的雨，小心的避開水漥，腳上的鞋是新買的，綠色的，是綠色的嗎？鐘聲響了，離教室還有不到一分鐘的距離，並不打算用跑的，教授也從來沒有那麼準時，又或許不是，我突然想不起來會遲到的教授是不是這一節課，但我的腳步並沒有加快的跡象，只是我開始感到些許的疑惑。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這陣子總會無端的冒出這樣的問題，微積分課堂上筆記抄到一半，我會突然抬起頭望著老師，英文課滿滿的外國語言裡，教授開闔的嘴似乎有些陌生，體育課球發球那瞬間，拋開的弧度劃出的究竟些什麼？走在捷運站裡，從三號出口到二號出口，人群向我湧來，又離我而去；總是相同的地點，一樣的行程，不變的課堂，我卻開始感到無法確定，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往往必須花上幾分鐘的時間才能想起來，這裡是台北，因為我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所以我會出現在這裡，可是仔細又想一想，倒也不是那樣確定，可能這只是個假日，而我穿著便服在台北街頭遊蕩著；有時候就算很確定自己是個大學生，卻突然會忘了自己是哪間學校的學生，但是我在學校，我人就在學校，看著系館上寫著的學校名稱，好遠，但是我人在這裡，但是我走進系館了。然後我終於發現，我們的生活就算有著疑問，就算感到不確定，卻依然會依照著既定的模式進行下去，彷彿我們不需要理解，不需要明白，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等到我們習慣了，一切就會慣常化，沒什麼大不了的。

　　然而已經過了半年，我始終無法習慣這樣的不確定感；他們說不確定感會消失的，時間久了就會消失了，但是他們的臉孔也跟著消失了，成千上萬的人都一模一樣，像同一間工廠，同一個程式，生產出來的人偶，設定碼出現錯誤，臉孔消失了，滯銷，但是因為每個人都這樣，所以我們也接受了這樣的人偶，新潮流，他們這麼說。於是我們自動忽略滯銷的曾經。於是我們迎向美麗新世界。

　　這裡是哪裡？

　　扭開了宿舍的門，跟室友打了聲招呼，我認得他們，但是卻又顯得陌生，不該陌生的，我們是同一間寢室下共同生活著的個體，但就連桌上擺的杯子我都感到不熟悉；我記得那應該正擺在廚櫃裡，我總是隔著一道玻璃拉門看著它，可是宿舍沒有廚櫃，沒有玻璃拉門。是不是因為這樣才覺得不習慣，習慣，我要習慣的，我該習慣的，每個人的生活都是這樣過的；鏡子裡的臉慢慢模糊，是不是等到我的臉孔也跟著消失的哪一天，我就會開始習慣？然後我就能輕鬆的得到答案，我在台北，因為我在這裡唸書。

　　三月。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今天的日期。這裡是哪裡？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如果有一天，當我開始覺得這樣的問題可笑，或許，我便適應了這樣的生活。